优秀的绵羊
优秀的绵羊
(美)威廉·德雷谢维奇
如果你想让更多的人来参与一个活动,那么一个高效的方法就是提高入门门槛。
申请大学,如齐根所说,有一张统一的申请表格,但是成为音乐家是没有表格可言的。
一旦你做出选择,那么其他的可能性也就消失了。
每个人都从事同样的事,是因为大家都在做同样的事。这种现象就如同我之前的一位学生描述的“三文鱼赛跑”或一位密歇根大学的毕业生所说的“生产线的运输带”。这背后的驱动因素就是“三角欲”:当你观察到众人都在追逐同一样东西的时候,你判断它肯定是有价值的。作家迈克尔·路易斯(Michael Lewis)把这种现象背后的心理称为从众心理——法不责众。这里的“法”是自然界的法,因此大家都会觉得安全。
米勒写道:“当一个孩子追求的是受人肯定甚至被人羡慕,那么这样的需求就是个无底洞,因为它与追求被人爱是没有关系的。”
这就是嫉妒的本质——他人情况愈佳,你的感受愈糟,因为那个佳境并不属于你。
学生是很难觉察到自己的生活其实是受制于他人的,就如同那些父母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些”父母一样。
不论盎格鲁-撒克逊贵族主导的录取规则建立的初衷是什么,它是有自己的价值所在的:体育竞技讲究的是培养勇气、无私以及团队精神;艺术展现的是一种文化中的精髓;服务性质的活动的目的是在将来的领导者内心种下服务公众的意识,让领导者学会肩扛重任。
演变到现在,这些精神的体现趋于形式化,如同印第安人的祈雨舞,虽然代代相传,但不过是一套祭神的典礼。学生们之所以会参加体育、艺术或者领导能力的活动,其动力并非源自内心对这些精神的信仰,而是因为这是通向名校的必经之路。这些活动原本是有意义的,但是现在被简化成一种手段:体育竞技讲究的是体能训练;音乐不过是技术上的娴熟;服务他人则等同于做慈善;领导能力无非就是追求位高权重。倘若哪天哈佛的录取要求每个人学会倒立,那么这些高中生也会一如既往不假思索地认真去对待并达到娴熟的程度。这种种活动原本具有很高的内涵,但是现在只不过扮演着傀儡的角色,难怪它们已经失去了自身的意义。
我们要求学生参加课外活动,因此人人都参与活动。我们要求领导能力,因此学生学会角逐岗位;我们赏识那些能够成功克服并满足我们设定的挑战和要求的学生,因此催生了一群投机者,与此同时,我们惩罚那些不参与升学游戏的学生。我们掠夺了孩子的童年以及青春,生产了一批机械化的新一代。
父母在升学游戏中力争平衡所付出的努力,与大学生在顺从大环境的游戏规则和鼓起勇气探索自己的路之间的挣扎有异曲同工之妙,其根源都是这个系统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不管眼前的河流有多湍急,我们都可以选择不再随波逐流,反对举手投降。如果我们想要孩子活出自我,我们必须以自己真实的方式来培养他们。
你参与的事情越多,你能做好的事情就越少,并且最后什么事情都做得不理想。
高校的商业运作导致学校为了满足学生的短期需求,而牺牲了学生的长远利益,这种做法完全违背了教育的本意。相反,我们从保护学生长远利益出发,就不应该迎合学生的喜好。学校要做的是,不断地向学生提问,而且问得最多的问题应该是他们到底追求什么。苏格拉底认为,教学就是帮助个体重新认识自己的真正追求。这听起来有点儿像长辈对晚辈的说教,但事实确实如此。教授的角色应该是导师,不是商家或职员;教育不是要消费的,而是要经历的,而且必须是全身心地投入。令人惋惜的是,现在的大学不再为社会文明的发展护航,它们所扮演的是,满足市场需求的供应商的角色。学校不再了解自己的教育应该是怎样的,而是依赖学生的反馈,把学生的反馈当作它们生产的指南针。
金钱固然重要,它支撑着职业发展、生活保障和国民实力等,但问题是,需要我们关心的仅仅是金钱吗?个人的生活不仅限于工作,而工作不仅限于收入;国家不仅限于它的财富,而教育也不仅限于培养职场能力。我们要千万警惕企业家或政治家的蛊惑,作为一个人,你要相信自己不仅限于能为企业产出多少利润或为国家贡献多少GDP。追究大学的使命是什么,无异于追寻生命的目的,即社会存在的意义以及人存在的意义。
大学承担的责任首先是教给学生如何思考。虽然这听起来像陈词滥调,但是它的实际意义要比我们的认知广和深。思考并不是简单地为某个领域服务(比如如何解决方程式或者如何分析文章),甚至不是获取跨学科的工作能力,思考实质上是培养出思辨的习惯,并把这一习惯运用于实际生活中。简单来讲,学会思考就是以批判的眼光审视身边任何事物,不自以为是,不妄下结论。
在《高等教育》的一篇文章中,作者安德鲁·海克和克劳迪娅·德雷福斯阐述,大学的使命是成就一个更有意思的你。这个使命的前提是,你认为成为“有意思的人”对你最重要,而且你认识到你将是陪伴自己终其一生的唯一人选。但是成为一个有意思的人并非由资历堆积而成的自我实现,比如说同时修4个专业,时任大学报社编辑,参加合唱团,创建非营利组织,并学会烹饪异国他乡的美食等等,这些都不能成就有意思的你,因为“意思”并不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也不是刻意去成就的。一个人之所以有意思,是因为他大量阅读,习惯思考,放缓脚步,投入深度对话,并为自己创建了一个丰满的内心世界。
加拿大小说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通过笔下人物感言:“我不如就获得一次教育。这听起来让人感觉教育是物品,如同一件可以获取的女士外衣。”显而易见,这里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是“你”,而不是教育。“教育并不能被获取,反之,教育是在影响或改造你。”“教育是当你忘记了所学的一切之后所存活下来的那一部分。”虽然这是一种通俗的定义,但提出此观点的哈佛大学前校长詹姆斯·B.柯南特的初衷是严肃的:我们在大学的大部分所学必然会慢慢淡忘,剩余的部分其实就是你自己。
《有目标地工作》的作者拉拉·加林斯基在她的书中建议读者向自己提问。“我擅长做什么?”“我关心什么?”“我坚信什么?”诸如此类问题在职业发展的转折点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年轻人过于实际,急于求成,往往忽视这些问题,就如同威廉·达蒙在《通往目标之路》中提到的,这种做法终将适得其反,因为当一个人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而奋斗时,他是迷茫的,也将得不到满足感。探讨“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可能过于抽象,脱离实际生活,但是当我们尝试改变方式提问,“我的生命意义是什么”,我们很快发现,事实上“自我了解”是一件最实用的工具,它帮助我们找到自我的价值所在并找到合适自己的职业。有谁希望人到中年,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必须要赤裸裸地去面对诸多如此尖锐的问题。呜呼哀哉!
核心问题是,我们如何寻找属于自己的使命呢?或者更通俗地说,如何寻找属于自己的热爱呢?年轻人一直习惯于完成近期目标,这样的一个问题令他们措手不及,难以作答。虽然没有完美的答案,但是我不妨提供几个建议。选择做一些自发纯粹的事情,就如同你小时候那样;选择做一些即使没有外在奖励你也会选择做的事情;选择做一些你可以废寝忘食地专注去做的事情;做你最喜欢做的事,不是你认为自己喜欢或者应该喜欢的,而是你的真爱。
创建属于自己的生活的前提是,我们首先要铲除整个教育系统潜移默化地在我们心中播下的那颗种子:恐惧失败。斯坦福大学教授威廉·达蒙一直强调面对失败的态度,绝不能知难而退,反而要学会坦然面对,这就是成长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经历失败最大的收获应该是,让每个人清楚地意识到失败并非世界末日。
作家杰夫·戴尔(Geoff Dyer)精辟地总结了一句话:“为了事情自身而做事情,不计较结果,都是值得的。”事情最终是否能够得到外界的认可不受你控制,但是,你可以掌握在手心里的是事情本身和你对它的热爱——任何工作的最终收获也是如此。最后的评分只有一个:你是否过上了一种自己满意的生活。
绝对不要为你的一辈子做好计划,因为人的变化在两三年内都是巨大的,而且时刻会产生新的想法;你真正可以做到的是,想好现在要做什么。
与其致力于培养领导者,不如致力于培养优秀的公民和思想家。思想家是一群敢于质疑权威,而不是一心追求成为权威的人士,毕竟这里是大学。事实上,最好的领导者就是思想家。思想家指的并非学术界的学者,而是能够以批判的视角来审视自己所处的组织和社会的人士,他们能够把批判落实到实处。思想家具有叛逆思维:不只是解答问题,还提出新的问题;不只是完成任务,还思考任何一件事情的价值所在;不只是勇于冲锋陷阵,更重要的是为公司、行业乃至整个国家制订新的战略方向。拥有领导力不亚于重建自己,最核心的元素是勇气和想象力。最核心的任务是,筹建一个有能力与这个社会现状对抗的个体。
每个人生活中必然有不愉快之事,尤其是年轻人的生活,而且不快的经历是任何个人、机构乃至社会转型进步的基石。只有当你的内心或者灵魂感受到现在的自我和追求的自我之间的差距时,变化才会随之产生。
从长远来看,现实似乎已经印证了美国前财政部部长、哈佛大学校长拉里·萨默斯(Larry Summers)所言:“我们所学的在10年内就会被淘汰。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学习。”
我们学习的根本目的不是收集信息,而是论证。大学的教育是熟悉并掌握论证能力的过程:学会收集论据、分析现有的权威观点、预见驳论、合成新的论点、最后义正词严地表达结论。
真正的教育是为了你的长远职业发展而做准备的,绝不是为你的第一份工作做准备的。
不要着急去成为自己心中早已计划好的那个人,而是成为你自己从未遇见的那个人,遇见那个更好的自己!
在很多时候,能够得到公平对待本身就是一种特权。
要想真正懂得与自己背景不同的人,你只能实际进入他们的世界:不是去进行所谓的“奉献”,更不是请人喝杯咖啡,带着屈尊俯就的态度去向“下层人民”嘘寒问暖一番。你要做的,是真正把对方当成与你平等的人。
首先,你要明白,不管别人怎么夸赞你,你都并不比别人更重要。你的痛苦并不比别人的痛苦更值得同情。你的灵魂也并不比别人高尚。如果非要用宗教的说法,我会说,上帝并没有更爱你。
要想在某一领域做到真正优秀,你必须学会专一,集中精力,听从自己的直觉,而不是去在意自己的履历是否“丰富多彩”。
我一直认为,我们需要创造一个公平的环境,要让所有的孩子都有平等的机会进入常春藤盟校。现在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真正要做的,不是让所有孩子都能上常春藤盟校,而是要让那些没上常春藤盟校(或任何私立学校)的孩子,也能享受到一流的教育。
事实上,精英阶层是在以牺牲子孙后代的幸福为代价来换取自己今天的地位。孩子们要跨越的障碍越多,他们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多,能做到这一点的家庭也就越少。不仅如此,需要跨越的障碍越多,他们的人生就会越悲惨。